台灣製的水壺

◎文‧攝/魯夢歌
一個七十七歲的老小姐,為了要幫常常在外面跑的女兒買熱水壺,專程到平地各家的家電行挑選,她跑了幾家詢問比價之後,終於決定要買下。她強調說,要買東西就是要買自己喜歡的,才不會喜新厭舊用很久、看到別人有的才不會羨慕。好不容易才看上的保溫杯,千元不到的價錢並不高,但要付款時突然問起,「這是哪裡做的」,年輕老闆仔細看了就說是中國製作的。老小姐就很直接說:我不歡中國的,有沒有別的。小老闆說:現在家電大多是中國製作的。但是,老小姐很堅持,繼續說:阿,你們不是說中國的東西有毒嗎?小老闆尷尬淺笑的說,好,妳幫我顧一下店,我去倉庫幫妳拿我們台灣的。後來發現台灣製的水壺,除了保溫效果很好外,它的外型沒有剛剛挑選的漂亮,價錢也貴了一點,但是因為是台灣做的,我就買下了。老小姐很認真的重述買下這個熱水壺的過程。本來對這個胖胖的水壺不太有好感,攜帶不方便、樣子有點老土,而且明明就有很多熱水壺了。只因知道它是爭取來的台灣製,就甘心讓它隨側隨行了。

游雪金牧師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◎採訪:蔡愛蓮 ◎圖:游雪金提供
游雪金牧師        游雪金牧師從二十歲囑託傳道開始,受派到新埤基督教醫療所(屏東基督教醫院前身的駐點醫療站),到七十歲在北葉教會盡程退休。五十年的牧會生涯走過數幾間教會,經歷上帝如何在荒地開江河,在困境中開道路。
       談到最初如何成為傳道人時,臉上仍然隱藏不住雀喜。當時留著一身長髮的十幾歲情竇初開少女,因為貴族身份與家族顯赫,屬意將她嫁給當時在村莊做代課老師的飛行軍官 (他特別強調是外省人)而且也訂了婚,她描述他身材高挑、面貌俊美、對我很好、家人認為他是很好的結婚對象、我會很幸福,我也很喜歡他。為了可以看的懂中文字、可以寫字,而願意受教會推荐到埔里伯特利聖經學院讀書。游牧師笑著說,我一點都不知道,這是上帝呼召的開始。後來軍官夫人夢破碎了,上帝卻讓她成了福音的將士。
        游牧師談到牧會分享點滴時,表情很認真、很肯定的語氣提到,第二次受派到獅子鄉最深山的內文教會。教會建築很簡陋、破舊,而且蓋在豬舍旁邊,每個信徒聚會都要嗚著鼻,天若下了雨,屋頂無法遮雨就迫於停止聚會。雖然自己是小女生無法計畫大的建築,但心受感應該要先將教會整理、重新興建,讓信徒可以安心聚會。
       面對主日禮拜約15人信徒,經過長期的禱告與討論,雖然覺得困難重重,卻相信上帝是全能的。在大家生活就很困苦了,沒有能力購買建材,但全信徒還是決定獻工,由教會全包砍草或整地的工作機會,信徒全數做工將工資全數作為建堂費用。當部落的人看見弱女子傳道與信徒為了教會辛苦工作,感動大家。就在從平地運來的建材,只能運到離部落有段距離的產業道路邊,之後必須徒步、人工,一樣一樣的搬進部落。卻讓全村的人主動協助,動員全部落大大小小的族人用接力賽,將所有的紅磚、水泥各種建材,人工搬進了教會完成簡單的建堂工作。這個以人排列的建材輸送隊伍,真的讓人驚嘆聖靈在其中感動人參與聖工。
        因為全村參與教會建堂,大家共同工作聽到許多美好的見證,看見上帝在不同事件出乎意料的預備,鼓勵部落的人在信仰上追求。
  事過多年的今天,經過許多不同牧者的牧養,內文部落仍然以一個長老教會為信仰團體。而且,是教會就是部落,部落就是教會的美好社區宣教見證。
        看著靦腆、沒自信的微笑,推四角拐杖緩緩走出來的游牧師,心中閃過的是她曾經歷獨自在深山偏僻部落牧會五十年之久,勇敢的見證上帝是教會的大牧者。

『母阿該 阿姨』

ina muakai ◎作者:蔡愛蓮牧師
那天,Ina i muaka(muakai,音母阿該,排灣族女子名;ina是與媽媽同年齡婦女之尊稱)問我:「妳是牧師是嗎?」我笑著回答:「不然我應該是誰呢?」其他人聽了也笑成一團,因為母阿該阿姨平時都把牧師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親密對待,突然問我這個問題,令人突兀也感到好笑。一會兒,她似乎回神,也靦腆的笑了。我轉過頭,心裡很難過,看到母阿該阿姨好心疼,看得出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。 已經七十幾歲的她,高高瘦瘦的,硬朗挺直的身材仍然沒有改變;五個孩子都各個成家,雖然子孫滿堂,但母阿該阿姨一樣勤快的過著快樂的農夫生活,噴農藥、剪枝、養豬、養雞、養鴨……樣樣都做。 有一次,她想奉獻自己養的雞,就邀我跟她一起去芒果園裡的雞舍挑選。看到好多各式各樣的雞種,生蛋雞、鬥雞、土雞……,她說:「牧師,妳喜歡哪一隻?我會叫我的家人抓兩隻放在籠子裡,送到教會給牧師。」他們家奉獻自養的雞,幾乎都是送一公一母,他們認為這樣奉獻才完整。 記得十幾年前,我剛到這間教會時,他們夫妻開始每年都將愛文芒果收成之「初熟的果子」奉獻到教會,並且強調,能收成是上帝的幫忙,拿出來分享給大家,會讓神的祝福ina muakai 2延伸。不僅如此,他們也會在最後一批芒果裡,保留一棵不噴農藥、自然熟成的芒果,帶到教會與弟兄姊妹分享。他們家裡有的,牧師家裡也一定有;即使幾年前,母阿該阿姨的丈夫過世後,她仍然如往常的,把教會牧師當作自己的家人一樣關照。 有一天,母阿該阿姨頭痛到好像要爆裂,因而住進醫院。經過一連串檢查後,醫生宣判她得的是老人失智症。她常常忘東忘西,同一句話有時會重覆又重覆的說,不時問周遭的人:「請問你是誰?」只要出了家門就問:「我現在是在哪裡呢?我忘了要去哪裡……」等等讓人無奈又不知如何應對的話,甚至忘記回家的路怎麼走,常常被部落的小朋友牽著帶回家。 醫生叮嚀,失智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,我們也真的看到母阿該阿姨失憶情形每況愈下。但是,不解的是,生病越來越嚴重的這兩年,每逢愛文芒果收成時,母阿該阿姨總會清楚記得要送芒果到教會。 最近,母阿該阿姨又來了,這是今年第一批芒果。她一早到教會來,很滿意的從布包包裡取出芒果,一顆一顆放在桌上,嘴裡還碎碎唸:「知道牧師喜歡吃芒果,感謝上帝幫忙今年有好收成……」 離去時,我感謝又感謝的搭著她的肩,護送她到門口,還跟她確認:「妳知道回家的路嗎?」然後看著她離去。但過了不久,卻又聽到她拖曳著拖鞋的腳步聲。 「阿姨,妳怎麼又來了?」她又小心翼翼的將芒果一顆顆放在桌上。我除了謝謝她,也再次叮嚀:「不可以再送來了喔!現在芒果價錢很好,先賣給別人,等盛產時我們再多吃一點。」交代再交代後送她到門口,但是沒多久,她還是來了。那天,她不斷重覆相同的動作,回家拿芒果,再送芒果到教會;桌子已堆滿了她送來的芒果。 這天,母阿該阿姨又來了,帶著一朵黃花親手交給我,說這朵花好漂亮,是她老公還在世時自己種的,今年終於開花了,要送給牧師欣賞。母阿該阿姨什麼都忘了,卻記得也如此堅持要分享芒果及美麗的花朵給牧師。 如果人老了,得了失智症,頭腦記憶體容量越來越小時,小到無法再記得回家的路,不知道什麼會是我們永遠的記憶……。 《2013/5/19日 公報刊出》

失去聽力,但沒有失去上帝

春妹作者是 蔡愛蓮(屏東獅子)

今年七月,春妹剛度過四十三歲生日,她分享感言時說:「雖然鼻咽癌讓我失去聽力,嗅覺與吞嚥功能都損壞了,但我沒有失去上帝。」 春妹,一個150公分嬌小個子的漂亮女人,濃眉大眼、鵝蛋臉清秀嫻淑,人很文靜,看起來與世無爭,跟她談話只見她靦腆的笑,說話聲音溫柔細小,要很專注才能聽到她的聲音。春妹平常除了照料四個孩子外,還在教會負責許多事工,是牧師的得力助手,尤其她有一雙巧手,在部落裡為支持單親媽媽的協會工作,提供婦女染布創意教學,她就是那默默畫上細膩圖騰的巧匠。而今,很難理解神為何讓一個單純、認真又愛主的人陷入病魔的交戰中。 春妹回憶兩年前發現病況時,當時她總是鼻塞,原以為是感冒,看診幾次,醫生認為是鼻竇炎,吃藥即可。雖然沒有特別症狀,但是,漸漸的晚上就無法躺著睡覺,躺著就很難呼吸,有時整晚就坐著睡到天亮。後來到大醫院徹底檢查,沒想到卻得到醫生殘酷的宣判──鼻咽癌,而且已是第三期。醫生嚴正建議,必須儘快接受治療。 惡訊來得太快,讓春妹來不及思考,也來不及問「為什麼是我?」就必須展開一連串的療程。她告訴自己,深信生命中的每一件事,必有神美好的心意;雖然錯愕,但她告訴自己不要害怕,要靠主勇敢。回想前幾個月剛送走同樣病況的姊夫,長時間隨側陪同姊姊照顧的經驗,她相信這是神給她機會,以致在得病後不至於慌亂。 丈夫長期在中部工作,四個孩子也還在就學,但治療一刻也不能等,因此春妹在自己還有體力時,每每獨自開車兩個多小時往返醫院看診;每一次平安回到家,她就無比的感謝神。 醫生說,化療過後休息幾週,接續又要一連串的電療,春妹非常清楚艱辛的療程,也有心理準備可能會有的症狀,例如:落髮、噁心、嘔吐、焦黑的面容,她連帽子及假髮都預備好了。 雖然告訴自己要勇敢,無論如何要靠意志度過治療的痛苦,但化療開始後,春妹發現過程比想像的更辛苦;因為化療、電療燒壞整個喉腔組織,每次吃稀飯就好像在吃泡過水的報紙一樣,無味難嚥;連吞口水就如在吞玻璃一樣刺痛。每喝一口水、吃一口飯,是多麼需要力量,春妹說:「我向神禱告給我力量,讓我可以承受無言的痛;不然,求神給我信心,在痛得無法承受時,仍然不埋怨你……」 令人敬佩的是,外表看來消瘦無力,聽力受損、說話聲音也沙啞不清的春妹,仍然願意跟人分享神如何讓她克服病魔在身上一寸一寸的侵蝕;她深深感受到,人可以活著,即便是一根髮毛的生長都是神的眷顧。在不確定明天會如何的同時,她仍感受每一天都有咀嚼不完的感恩力量,幫助她走過一關又一關。她時常提醒自己,即便處在病況中仍要將心境轉向神、正向思考,為還可以呼吸感謝神;因生病時,我們容易從自己的標準看自己,而忽略我們在神眼中的價值。 最近癌細胞轉移到鼻樑與眼睛之間,春妹又動了手術,身體組織、顏面、喉腔再次被破壞,不得不又做了高壓氧療程。療程後,春妹耳朵受損、失去聽力,也因身體疲倦無法出門,連說話都很吃力,教會幾個姊妹去探望她時,見她緩慢的走出房間,感覺她好虛弱,但往常的微笑並沒有減少,她自嘲說:「現在我完全聽不到妳們說話,所以禱告時我不用閉眼睛。」 「除你以外,在天上我還能有誰;除你以外,在地上我別無眷戀;除你以外,有誰能擦乾我眼淚;除你以外,有誰能帶給我安慰。雖然我的肉體和我的心腸漸漸的衰退,但是神是我心裡的力量,是我的福份,直到永遠……」我們唱了又唱,在詩歌聲中、在無法自己的淚水裡,同聲為春妹禱告。 我們以為是在安慰她,卻從她的生命得到更深的激勵。       《2013/8月18日第885期_公報》